日偏食

所以死与你我从不相干。

【京盛】偏执定义

所有精神的内核来源于定义

因为人们只相信自己的偏执

京盛

第三人第一人称

BE 刀糖自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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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前有个要好的伙伴,我们的初始可以追忆到他还在学习基础词性的时候。


那时洋文刚开始推广,作为第一批“有志青年”,我们很积极的在选课时填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
他一表人才,口音像是华北人,学期刚开始,我们是同桌,于是很快熟识起来。


现在对那时讲课的老师没什么印象,只是他会很固执的在教我们拼写洋文时,在后面注明另外的字符。第一节课,他教了两个词,word,“这是一个名词,所以你应当在这里写一个n.”

“这个词,world,这也是个名词……”


他,北京,表面平静地听着,背地扯着我的袖子,悄声说:“这个老头子,只会搞些分类定义的活儿,恐是不知道n的意思。”


我问:“那你可知道?”他似乎及其恶劣的笑了笑,然后答:“这不要紧的。”他扯了一下衣皱,补充说:“我一向不喜欢给任何东西定义和分类。”话音刚落,讲堂突然静了,抬头一看,那老先生虚了虚眼睛,颤了颤眉,已盯了我们多时。


剩余的半节课,我们是在教室外站完的。


然而之后,我也就看清这个北京的面目。


他头发不怎么打理,早起时会四散翘起,五官端正,但不中规中矩,眼神里带着光彩,四季都神采奕奕,浑身都是活力。


然而那洋文课却只上了一学期,不知怎地停了,我们虽早已会了那n.的分法,但除此之外便不记得还学了什么。


外界突然就乱了起来,学堂也突然说要搬了,要我们随同去。


走之前的那个晚上,我和北京面对面坐在床两头,他难得没有打开话头,桌腿上倚着我们的两只皮革箱子,塞得鼓鼓囊囊,一抬头就能看见。


我注意到他没有带一直带着的表,但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去问。


据说那表,是他爸爸出门打仗留给他的。


北京木然地盯着缺了一块墙皮的墙面,不知在想什么,就一直盯了一晚上。


第二天他就消失了,果真是人间蒸发一般,那几年我也没见过他。

但我也不奇怪,仔细想来,大概是因为那时我们那样富有生机的年轻人,做出什么探险般的决定,都不会是很奇怪的。

他消失的那几年,我仍是老实的学着,毕业后就在一家杂志社做着编辑,有时会收到很多投稿,大部分都是言语激烈的,有时候几乎收不到东西,我们总想着稿子或许是邮寄到某处就被扣留了。


总之这工作不算累,也全够我养活自己,我本也无心追逐什么青春,对于婚配之类的事也无所谓,孰轻孰重,似乎没什么值得自己提心的,活得可谓悠闲。


偶然地,我却又遇见了北京。


那个青年穿着深灰的长袍,打了几个补丁,黑发有些长了,覆住脖颈,戴着一幅黑框眼镜,手里捏了泛黄的一小沓纸。


我起先没注意到他,只是那泛红略微开裂的手,将那一沓纸递往我跟前时,这青年突然开了口,十分惊喜地说:


“是你!好久没见了!”


我疑惑地抬头,目光碰到他另一只手腕上的表,才打到他脸上。


那青年的眼里带着坚定的光亮,对着我笑了一笑。


“北京?嘶,确实好久没见了啊。”我不知怎么开口,他反手往头上扣上一顶软塌塌的黑帽,笑着退了两步。


“认出来啦?”


“额……当然,我对你是有极深印象的……”他自顾地找了椅子坐下,听了我犹豫的语气,又明亮地笑了笑。


“前些年我去国外了,之前那老先生讲的洋文,在国外也实在起了作用。”


他说他思及自己年轻,觉得无非是个动乱,不如就趁此好好去学他一学,未来也好起些作用。


我打量了他几眼,那腕上的旧表鲜明的留上了几道痕,凑近点看,那指针走得一颤一颤,好像快要散架。


他又说。


国外不待见他,他显然不在乎,思来想去,还是学了文。


那里的教授念洋文一串一串的,他起先是根本听不明白的,不服气,课下没日没月地恶补,常到凌晨才勉强上床,后来也就通了悟性,上课基本没问题了。


“只不过嘛,那老先生当年讲的n.我到时一直没忘……”

那些日子是苦的,他一个人在外,外面的学堂说他不该享受免费的待遇,不属于免费的分类,他又是犟脾气,干脆找了个卖苦力的兼职,拉拉黄包车送些货。


外面有些先进的东西,这种老掉牙的,落后的,只配拉拉货。


拉货挣钱自然不多,况且并不常能找到活干,北京无法了,又去找其他办法,想去教孩子国文,但没人要。


“没办法,可能瞧不起,但我管这个?我平生最不服别人给我们定义。”

我点头赞同他的话,抬眼注视他眼底的一片青黑,又再次扫过他发红开裂的手。

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
后来他听说外面学堂时常需要助教,没课的时候他便也去试,死缠烂打别人才勉强允许。说是助教,其实不过打打杂,给灰白发满口洋文的教授擦一面墙似的的黑板,课前课后拿书,偶尔让板书,仍由他再认真,那些教授也会一脸鄙夷的,自心里的看不起他。


然而这样无光的日子,也给这位有志青年别样的关怀。


“是这样,我那段时间,有个……好友。”


北京突然顿了一下,眼神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一刻。


他到那的第二学期,突然遇见了一个人。


因为外面是走班的,他又是从我们这来的,所以常年孤单一人。


可是说十分幸运,山穷水复这样的时刻,也让他柳暗花明了一时。


“他是个美国人,但他并没有看不起我。”

“听你这么说,怎样?是个女孩子?”我调侃他,却意外的发现他完全打不起精神来,这种转变我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北京身上的。


“不是,是个……很可爱的男孩。”


他讲那是个十分活泼的孩子,本是小他一岁,但因聪明,跳了一级上来。


认识他,似乎也是个极其巧合的事,那天他忘了带书,那科教授一直看不惯他,他正忙慌,那个青年十分自然地走来,给了他自己的书,然后平淡地在众人与那教授的目光里走出了讲堂。


那时阳光正好,填满了北京的目光。


于是他的记忆里,那青年离开的背影,也是闪闪金光。


“啊……那你和他相处还不错啦?”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,我忙找了话讲。


“他是个实打实的美国人。”他似乎不太高兴,无头无尾的讲。


以后北京才发现,似乎每堂课,他都能和碰巧和那位叫华盛顿的青年遇到一起。


那青年似乎不关心他从哪来。

“你喜欢adj.还是n.更多一点?”

这是个很怪的问题,形容词和名词不过是词语的类别,要谈上喜欢,仿佛有些天马行空,但这类奇怪的问题,恰恰很对北京的胃口。


“形容词,但更喜欢我的国文。”

华盛顿挑了挑眉毛,似乎极其愉悦。

“哦,为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感觉上的问题嘛。”


于是他们发现这是偶然的志同道合,于是相当自然的成了好友。


华盛顿是个相当任性的人,对于一切硬性的规定都具有逾越精神,有人定义他为怪胎,他也对此相当不屑。


拒北京而言,华盛顿是个有金黄色头发的青年,瞳色是浅棕,从样貌来讲相当帅气和阳光。


“他喜欢金属小挂件,会发声的小玻璃钢琴,和一切能冒白色泡泡的可爱液体。”


华盛顿对于理论知识不屑一顾,但同时爱好所有的实践行动,听说曾经翻墙逃课,不小心摔断了腿,请了半个月的假。


我点了点头,给北京递了一杯热水,心里却琢磨着,这怎地也不算和“可爱”沾边。


北京和他交好的那一学期末,他请北京去喝酒,结果自己喝得酩酊大醉,昏倒第二天中午。


“他眼睛发着淡红,几缕金发贴在额头上,一脸笑意,一喘息,全是酒味儿。”

“他喝着喝着犯了困,我收了他的酒杯,他摇摇晃晃,接着一下倒进我的怀里。”

“他问’你猜为什么我总和你一起上课?’我只觉得心快,怎么也没想出答案。”

“’因为我故意的。’他模模糊糊地,打着哈欠,眼里起了朦胧的水雾,’我早就注意到你了,你太孤单了。’”

“我不知道怎样,就像被重拨的琴弦,心情波荡,他喝了酒之后也很可爱,嘴唇红通通的……”


我有些惊异,北京平静地端起水来喝,我却一时有些看不清他。
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嗯,我亲了他。”


“可他是男的啊!”我几乎惊得要跳起。

“对啊,所以怎样,所有人都定义了,两个男的不能亲吻吧。”北京冷冷地说,看我的眼睛里出现了从所未有的疏离。


是啊,不过是一个定义而已,那又怎样?你忘了吗,他可是北京。

我大惊,这次是为我自己,北京没开口,一气把水喝干了。


“咳咳……那,你和他在一起了?”


“没有。”


“他第二天把这事忘了。”


我敢发誓,我从未见过北京如此颓然的模样,他情绪转变的太快,我反应过来时,只看见他半咬着嘴唇,眼神逃避的模样了。


那次醉酒后,华盛顿一如既往,天天搂着北京的肩膀,笑得肆意。


而北京却被自己魇住了,时刻的小心,看着华盛顿侃侃而谈,感受自己快速的心跳。


简直是折磨。


“我有一个很讨厌的人。”有次华盛顿告诉北京。


“他是我哥的私生子。”


“呵,他很聪明,很有经济头脑,出尽风头,我哥宠爱他,我父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至于他本人,纽约,背地里花天酒地,表面倒是斯斯文文。”


“事实上,他以前有个c伴,还找上门来要挟掏钱,我亲眼看见他一脚把那女的踹了出去,可他还认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呢~”


“这确实是个很烂的人。”


“他进门那天我就知道的,私生子,是什么嘴脸?”

华盛顿笑了起来,全是嘲讽。

“北京,私生子,没一个好东西,因为他们是私生子。”


就该是埋在墙角腐烂的,和癞皮狗一样的存在。


我感觉北京咬着牙,似乎把这个故事极其艰难的地方吐了出来,我也很快明晓的原因。


这是一个定义,我知道,北京最讨厌定义。


我也知道,北京其实是个私生子,所以他只得到了父亲的那只表,他只得到了被扫地出门的结果,只得到了数不完的标签与定义。

他没能决定自己的出生,所以他那么拼命的学,所以他冒险去了国外,所以他小心翼翼忍辱负重。


他没想到会被最重要的人给诋毁。


“我愣在原地,华盛顿知道我不对劲,但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?”


“所以呢?你和他闹掰了?”我觉出自己嗓子有些嘶哑。


“没有,我不想。”


北京沉默着,容我去回味这份惊异。


他一脸沉重,双手交叠放在自己带来的文稿上,我才想起他的来意。


“我忍了,毕竟从小受这些话,早就习惯了。”


“但我不想了,我承认我害怕了,或许他根本和我不同路。”


“我不敢想了。”


“最后怎么样了。”我极缓地开口。


风浪挺过去了,哪怕船帆其实中途受损,也会有人坚持信任他的坚固。


华盛顿自那以后没提过纽约的事,他还是我行我素,喜欢金属小挂件,会发声的小玻璃钢琴,和一切能冒白色泡泡的可爱液体。


就好像北京虽然一直选择沉默和逃避,但也一直喜欢华盛顿。


花盛开或许只有一时热烈,但绝不会因为凋零而消失。


就像生命的苟延残喘,到最后北京也不知如何去定义他的感觉。


一个怀有抱负的年轻人,突然开始思考他平生最讨厌的事物了。


一种堪称诡异的平衡维持在他们之间,表现在仍然的亲密,持续的友谊。


“但是书念完了,他说了,要放他自由了。”


他记着华盛顿站在日光下的草坪,伸了个懒腰,用着轻快的语调,冲着北京大喊:

“北京,有缘再见吧!你看,我要拥有自由了。”

好像这自尊和勇气换来的一两年忍让,原来是束缚。


“我大约那一刻明白了,私生子不是错的,纽约不是错的,连路边的癞皮狗也不是错的,但是他,华盛顿,他是错的。”

“他真正的自私伤人。”


北京彻底平静下来,整了整被自己碾得略微发皱的文稿。


“所以你……现在很讨厌他?”我小心翼翼。


“没有,他很可爱,很阳光,只不过偶尔也是黑暗的,这是一个定义,我给他的。”他苦笑,整理了一下长袍,起身。


“事业还要继续的,这是我的稿子,麻烦看看了。”


“你为什么不去投更大的杂志啊!”


他又勉强扯出一个笑。


“我这苦酸样,怕会被赶出去吧。”


他走到门口,又突然转过身,眼里又拾那种坚定,语气轻松,好像还是那个北京。


“麻烦喽……”


他鞠了一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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